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麻守仕|冲过阳关的沙尘暴

       西出阳关,从青山梁奔腾而来的库姆塔格大沙漠,如同一只体型庞大的远古巨兽,终日张牙舞爪地觊觎着阳关绿洲。作为守护这片土地的生态人,我们时刻都在与这头随时可能吞噬家园的沙漠怪兽对峙着。
       清晨出发时,田野里正上演着春日的盛宴:杨柳垂下嫩绿的丝绦,在晨风中轻轻摇曳;粉红的桃花,将半边天空都染上了胭脂色;雪白的梨花簇拥枝头,暗香浮动;蒌蒿舒展着翠绿的叶片,芦芽刚刚冒出尖尖的角。这本该是驻足赏景的好时节,但我们却不得不加快车速赶往保护区,要在沙尘暴来临前完成最后的植树任务。
       等我们到达保护区时,护林员们已干得热火朝天。我们二话不说抄起工具就奔向各自的任务区。经过三个小时的奋战,当三支小分队终于胜利会师时,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欣慰。然而最后十几米的绿化带却成了难题——干涸坚硬的沙地铁锹难以深挖。在大家七嘴八舌讨论对策时,戈壁滩突然狂风大作,裹挟着沙粒的风暴正向我们逼近。
       当我们终于种完最后一棵树苗时,风沙已经变得愈发狂暴。细密的沙粒拍打在脸上,像无数细小的针尖划过皮肤。天地间渐渐失去了色彩,只剩下苍茫的灰黄。返回保护站的途中,我们清晰地看到从青山梁滚滚而来的“黑风”——那是沙漠中最可怕的存在。对于常年与沙漠打交道的人来说,这场景熟悉得就像自己掌心的纹路。
       转瞬间,铺天盖地的沙暴就将我们吞没。数万丈高的沙墙在大风的鼓动下变幻着诡异的姿态:时而如巨蟒般纠缠扭动,时而似乌云压顶,时而又像万马奔腾,更像决堤的洪水排山倒海而来。满世界只剩呼啸的风声和飞舞的黄沙,树木在狂风中痛苦地弯折,断枝残叶在空中打着旋儿。在这股自然伟力面前,我们渺小得如同蝼蚁。
       沙尘迷住了双眼,让人几乎看不清近在咫尺的同伴。站稳脚跟都成了奢望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沙土的腥味。四周的光线越来越暗,沙粒不断钻进衣领袖口,带来刺骨的寒意。幸好保护站就在不远处,我们弓着身子,像盲人般摸索了十多分钟,终于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大门。
       站在镜子前,我们都成了会呼吸的“兵马俑”,略有不同的是头发与沙土混合为一绺绺的造型,活像莫高窟佛陀雕塑的发髻。窗外漆黑如墨,屋内伸手不见五指,从窗缝钻进来的沙尘让人喘不过气。拉开电灯,只见空气中漂浮着浓密的沙雾,像活物般往人的鼻孔里钻。窗台、桌面、地板都已覆上一层细沙,想到我们已经吸入了多少这样的沙尘,不禁让人打了个寒颤。半岁大的小黄狗躲在茶几下瑟瑟发抖,不时发出呜咽声,它惊恐的样子反倒逗得大家笑出了声。
       这种暗无天日的状态持续了将近半小时,天地间才渐渐透出些许亮光。但狂风依旧在无情地撕扯屋顶,整个世界仿佛被装进了一个浑浊的琥珀中。就在大家以为风暴即将过去之时,天色陡然再次转暗,第二波沙尘暴毫无悬念地接踵而至,这种情况实属罕见。当黑暗再次退去时,风势似乎稍有减弱,我们这才告别护林员踏上返程。
       行驶在能见度不足数米的道路上,车窗被飞沙击打得噼啪作响,整个车身都在摇晃。为了安全,我们只能开着车灯龟速前进。经过敦月高速公路时,迷人的春色早已荡然无存:杨柳嫩枝被狂风拦腰扯断,桃园、梨园一片狼藉,枝头再也看不见娇艳的花朵,只剩下沙尘覆盖的残枝败叶。那些塑料大棚只剩下骨架,在风中发出凄厉的哀鸣。
       进入市区后,街道上空无一人,路灯提前亮起,在沙雾中晕开昏黄的光晕。路面上积了厚厚一层沙土,隐约可见被掩埋的断枝。停在路边的车辆都变成了沙堆,只能勉强辨认出轮廓。经过十字路口时,我们看到两名交警已经变成了“沙雕”,只有他们偶尔的动作证明那还是活人。
       新的一天来临时,天地间依然沙尘笼罩。偶尔一阵春风吹过,立刻会掀起新的扬沙。看着市民们提着水桶、拽着水管洗尘的场景,不禁让我的思绪陷入沉思。但所幸的是,昨天在阳关风沙口新植的树苗都安然无恙。故而,保护区构建防沙治沙“三道防线”,对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筑牢生态安全屏障是多么的重要。(注:文稿图片由作者提供)

作者:甘肃敦煌阳关
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麻守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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